□张长宁
我就是这么个犟脾气的吃货,心里头总惦念着,要活出几分《美食家》里朱自冶的派头才罢休。
一年到头,春追着柳絮跑,夏撵着荷风走,秋嗅着桂香行,三回掐着点坐早班快列往泰州赶,就为那一口地道早茶。
偏把这最有嚼头的冬日滋味,留到了最后。这是岁末寒天里的一份妥帖,是把一整年的烟火气,全拢进一碗汤、一笼包子里的熨帖。
冬至刚过两日,天还没亮透,雨丝就跟扯不断的棉线似的,斜斜地织着。我一早摸黑出门打车奔南京站,照旧坐那趟往泰州去的快列。
这回不凑百年老店的热闹,单冲食客们口口相传的新晋网红茶餐厅——听说那儿的早茶,守着老泰州的底子,还玩着些新花样,正合我这老饕的猎奇心。
车到泰州,雨脚更密了,风裹着湿冷往衣领里钻,冻得人缩脖子搓手。按照导航七拐八绕寻到店门口,老远就瞅见玻璃窗里透出的暖黄灯光,跟块磁石似的,硬生生把街上的寒气逼退了几分。
推门进去的刹那,一股子热烘烘的香气直扑脸面——蟹黄的鲜、干丝的醇、面汤的浓,混着刚炸春卷的焦香,瞬间把浑身的冷意涤荡得一干二净。
店里早坐满了人,却不似寻常馆子那般吵吵嚷嚷,反倒透着几分熨帖的热闹。穿工装的年轻上班族,捧着鱼汤面呼噜噜扒得正香,腮帮子鼓得溜圆,吃完抹抹嘴,抓起椅背上的外套就往门外冲,估摸着是赶着上班打卡;角落里的老茶客却慢悠悠的,面前摆着一壶热茶、一碟烫干丝、一笼刚出屉的烧卖和蟹黄包,眉眼间全是舒坦,活脱脱一副把日子过成诗的模样。
邻桌两位老爷子的闲谈,顺着热气飘了过来。
穿藏青棉袄的呷了口茶,慢悠悠道:“这家的三点一汤,比老字号多了些巧心思。就说那‘三点’,包子、蒸饺、烧卖是老谱,但他们的菜包,馅里加了松子仁,香得跟别家不一样。”
戴毡帽的老爷子立马接话:“还有那鱼汤,不单靠鲫鱼吊鲜,加了鳝鱼骨,鲜得更厚,还不腥。比我年轻时吃的老味道,多了层嚼头。”
这话听得我心痒难耐,赶紧挤到点餐台。招牌三点一汤是必点的,又听店员撺掇,加了份野菜春卷和煮百叶。
不消片刻,食盘就摆了一满桌。
蟹黄汤包端上来,皮薄得透亮,轻轻提起来晃一晃,里头的汤汁仿佛要破壳而出。
咬开个小口,鲜汁涌进嘴里,烫得人直咂舌,却舍不得松口;菜包里的青菜碧绿生青,混着松子的油香,一口下去满嘴清爽;鱼汤面的汤是奶白色的,喝一口鲜得直透骨髓,面条煮得筋道,配着现炒的浇头,熨帖极了;最妙的是那煮百叶,切得细如发丝,浸在卤汁里,绵软入味,比寻常干丝更多了几分温润。
窗外的雨还在下,店里的暖光映着满桌吃食,邻桌老者的闲谈还在继续,年轻人的脚步声来来去去。
这冬日的凄冷,竟被这一笼一碟、一碗一勺,焐得热气腾腾。
原来早茶的滋味,从来不只在吃食里,更在这烟火人间的暖融融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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